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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流年』爱,依然存在(小说)

来源: 少年文学网 时间:2022-04-15

这次回家,我去看了爸爸。三里多的路程,我是徒步走过去的。为了不显得张扬,所以没有纸钱、没有鲜花。我在他的墓前几乎呆了大半天,中午的太阳晒得我快要晕倒我也还是不愿意离开。因为我很少有机会来看他,也因为爸走的这些年,我有好多话要对他说。自爸爸走后,我心里一直都很压抑,爸是这个世界上,我很后的一个亲人,他走了,我觉得自己就像被全世界给抛弃了一样又孤独又苦闷。

面对那堆沉默的黄土,心里顿时苦涩茫然。那刻骨的痛在爸刚查出病和刚走的那些日子里,已把我折磨得身心俱疲。既盼着他好,又在看到他被病痛折磨得脱了人形的时候,希望他快点解脱。这些想法,在心里忽左忽右,让我寝食难安。爸就像晚风里摇曳的一丝微弱的烛火,随时都会熄灭。当把身体里蕴含的所有能量都耗尽后,他还是走了。很初我总是一想他就狠狠地哭,现在却不再那样了,多半会隐忍,因为怕有人会怀疑我落泪的缘由……

天渐渐接近黄昏的时候,我往回走的路上,泪,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,遮住我的眼,使我看不太清脚下的路。以至于几度停下来,擦拭那不断涌出的泪水。哭也不能纵情,而是压抑的、克制的。想到自己目前的孤独无助和今后没有定数的生活,心里苦得像一枚小小的杏仁儿。

天有些阴,似乎要下雨了,我加快步伐往家赶,怕真的下雨,会淋着孩子。我不去接,孩子就只能自己回家。从学校到家,要经过一条大马路,人多车多,我怎么也放心不下。

这时候,手机响了。我一看屏幕,忙尽力缓和自己的情绪,努力以平稳的音调说:“云姨。”

听到那边小心地问:“是梦吧?”

我说:“是的,是我。您,有事么?”

“噢,也,没什么。我想,你今晚回家来好吗?有人告诉我,说看见你去了你爸爸那儿。”

我轻声地说:“这,合适么?”

“唉,你这傻孩子,有什么不合适的?这儿也是你的家呀!你爸爸虽然没有了,可说到底,这里总还是你的娘家吧。何况,我还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
“好吧,那我,这就回去。”我有些犹豫地回答。收起电话,我擦擦眼睛,用手拢拢头发,返身往娘家走。真的,我是不愿意回去的,我害怕面对云姨那审视的目光,害怕看她孤苦伶仃的模样,更害怕,自己会在她面前掉眼泪。

云姨,是爸跟妈离婚后娶回来的一个女人,我跟爸一起生活,一直都喊她云姨。她对我还算不错,但毕竟,不是自己的亲妈,我跟她总是若即若离。妈和爸离婚后没多久就去世了,所以云姨成了我生命中一个很特别的女人。我们彼此都很有礼貌,也互相尊重,心的深处却总觉得有一些距离,但谁也不愿意主动改变这种状态。

自结婚后,我已很少回家,总觉得这个女人不会真的爱我,尤其是爸去世后就更不愿登门了。没有了爸爸,去,也没什么意思,何况,我也没有什么跟她可说的。眼前是那么熟悉的房子,那么熟悉的路,但因为没了至亲的人,所以脚步异常沉重。

是云姨开的门。她似乎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,我刚一到,门就及时地被打开了。

“云姨。”我让自己露出一丝微笑,故作轻松地喊她。

“哎,梦回来啦!”云姨过来拉了我的手,引我往桌边走。

“嗯。”我漫不经心地应着,猜测着她会对我说些什么。

云姨为我端来一杯刚泡好的我很喜欢的龙井,浓度和温度恰到好处。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,然后小声地说:“你呀,又瘦了。经常不好好吃饭,不按时睡觉,时间长了身体会出问题的。”

“没事,云姨,我挺好的。您身体还好吧?”我边喝茶边问候她。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,我还真的有些口渴了。

“我倒没什么,就是你爸走了,一个人有点寂寞,但我很不放心的还是你。”云姨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:“梦啊,实在不行,你就离了吧,孩子也大了,他会明白的。”

一口茶刚到嗓子眼儿,一下呛得我咳了好半天,我没想到云姨居然这么说,尽管,她尽量说得小心翼翼。云姨赶紧过来边帮我捶背边自责地问:“是不是这茶太烫了呀?”

“不,云姨,不是茶的问题,是我自己不小心。”我停止咳嗽时,边擦呛出的眼泪边对她说。

“梦,自那年我前夫带着我很好的孩子和那女人出国不归,我感觉天都塌了,几乎没有勇气再活下去,是我命好,遇到了你爸这个好男人,重新点燃了我对生命的热情。自从我嫁给他那一刻起,就暗暗发誓,一定要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来疼爱。其实你爸早就看出你的婚姻不对劲儿,却碍于你的面子不敢问,怕伤你自尊,我们商量好不拆穿你,除非你主动说出来,也怕你们万一和好,也好有个缓和的余地。但是你爸这一走,我再也不忍心看你独自忍耐下去。离开他吧,那样你也许会生活得更好,我舍不得你继续受苦。”

“云姨!”我一把抱住她,任那克制了半天的泪水恣意地往下流,我以为她和爸只是为了就个伴才生活在一起,没想到,她竟然和爸是有感情的。因为我发现,在谈到爸的时候,她眼里深藏的痛苦绝不亚于我,那红红的眼眶、潮湿的眼眸、努力克制略带颤抖的声音,把她对爸的思念完全暴露在我面前。

我以为爸走了,她可以不必再管我疼我,说到底,我毕竟不是她亲生的。身为爸合法的妻子,这房子理应归她,但她却对我说:“梦,你搬回来住吧。从今后这房子就是你的了,将来再婚,是住是卖全由你。”

“不,云姨,房子我可以暂时借住,但我绝不会要。这我曾经跟爸许诺过了,我绝不会在爸走后,把房子据为己有,那样,我将来没办法跟爸爸交代。”

“我和你爸就你这一个孩子,反正我死了,这一切不也还是你的吗?你就别再说傻话了。”云姨故作轻松地说。她的眼时时隐现泪光,而我怕触动她心里的隐痛,只能装作没看见。

我的婚姻,从结的第二年开始就有了问题。他总是留恋外面的各种女人,而无视我的感受。我说也说过,劝也劝过,冷战过,分居过,哭过,伤过,心也就渐渐死了。几度谈到离婚,都因为孩子和好多其他原因没有谈成而维持到现在。一年年过去,他依然如故,我心灰意冷。但是在爸面前我从来都不敢提,一直刻意隐瞒。我以为自己演技高超骗过了他,没想到爸比我演得还要好,而且云姨和他早就了如指掌。

“梦,你要没意见,云姨这就陪你回去,把你的东西拿回来,你们就找时间把手续办了吧。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,我希望你早点找一个知道疼你的人,开始新的生活。”

我在这个女人无尽的爱的包围和感召下,心顿时轻松了不少。本来我担心离婚了会没有一个去处,没有安身的家,女人是很怕生活动荡不安居无定所的。现在,云姨给我吃了颗定心丸,心里顿时舒展了很多,对于那早就名存实亡的婚姻,我何尝不愿意早点解束呢?离开那个负心的男人,也许我的心里,会有阳光照进来。

来到我所谓的那个家,他正躺在床上吞云吐雾,弄得屋里全是尼古丁的味道。他看云姨和我一起进来有些意外,手足无措地站起来,本能地喊了一声云姨,就木桩般呆呆地站在那里。

云姨对他说:“我来陪我女儿拿她的衣服,你们哪天有时间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,这个家从今天起就是你自己的了,我家梦,她不会再回来。”云姨是个温柔的女人,从没听她大声说过话,此时亦是沉稳安静地对他说。

“好啊,她要离就离好了,我不愁找不到女人。其实,我们的缘分也早就尽了,可就是磨叽到现在她才想明白。”他走到我身边,翻着白眼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:“厉害,长脾气了哈,找到合适的啦?别忘了把你的儿子也带走,我可弄不了他。何况,他究竟是谁的种我还真闹不清楚。”

他那侮辱的话一出口,我的肺都要气炸了。啪!我还来不及看清,却听到一声脆响,然后看到他捂着半边脸,愣愣地看着云姨,似乎怀疑这一巴掌是否出自她的手笔,而嘴角竟有一丝殷红渗出!

云姨边从容地活动着那打人的手腕儿,边镇定地挽起我的胳膊:“走,闺女,咱娘俩去接我孙子,要放学了,别让孩子等。”

我毫无留恋地随云姨离开那个让我深恶痛绝的家,脚下迈着轻松的步伐。云姨让我明白,没有了爸爸,我还是有家,还是有爱的。于是,我今天第二次,紧紧地拥抱了这个坚强又温柔的女人,泪水,也再次悄悄地滑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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